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●【乞丐撲滅宣言】


   吾人不承認社會上應存在乞丐。因為確信其為「不可有」,吾人必須從社會上撲滅乞丐。——施乾


 


   施乾,淡水營造商施論之子。施論原本服務於警界,後來轉業從商,經濟條件頗佳。自小沉靜而好學的施乾,自滬尾小學畢業後,以優異成績考進總督府工業講習所(現為國立台北科技大學)。後受聘進入台灣總督府殖產局商工課擔任技手;在同輩之間出類拔萃。一九二一年,總督府通令全島各地設置貧民調查機構;施乾奉派進行艋舺(今萬華)地區之調查,開啟他對乞丐社會的了解,也決定了這個二十二歲青年一生的志業。


 


   施乾調查發現,當時台北巿二十萬人口,約有一百二十名乞丐;淪落原因不外窮困、疾病、殘疾、性格缺陷、精神異常、遭遇急難、犯罪、吸毒等等。他曾尾隨乞丐,發現他們乞食後集中到「綠町」(今大理街)一帶,那四周都是甘蔗園、竹林和墓地;一座建於清末的乞丐寮早已搖搖欲墜。


 


   清代台灣常設丐首來約束窮民。外出乞討所得需由上層的頭目優先取用,剩下的才分給其他乞丐。延續到日治時期,丐首擁有相當的勢力與資產,下層乞丐雖說被保護,卻也等於被剝削;一旦乞丐違反內規,時常挨打。而街頭也屢屢上演嚴格取締、恃強欺弱的場面──只要日本警察出現,丐群便聞風而逃,有如過街老鼠;一旦被逮捕難免遭受無情追打。


 


   施乾最同情的莫過於,丐群中有一家三代,均靠行乞維生,似乎永無翻身之日。而被病魔纏身的乞丐,景況尤為悽慘。有些家計並不困難的人家,卻以廉價將盲童交由乞丐帶走,作為乞討的工具;還有些不良少年無法改惡從善,隨著年紀增長,後半生沉溺於乞討與賭博之中。


 


   實際理解乞丐的困境後,施乾以誠實、嚴肅與認真的態度,將乞丐問題當作自己的問題來面對。他常利用下班後去跟乞丐聊天,教導乞兒識字、資助病者就醫;所做的事超乎例行公事。最後,他決心辭去公職,全心全力幫助乞丐。不過,施乾不認為自己想做「救濟事業」,而是儘可能透過教育,幫助那些想過「普通人生活」的人實現願望,也幫助可憐的人度過難關;最終目的,是讓乞丐恢復尊嚴、自力更生,重回社會過正常人的生活。


 


 


●【乞丐撲滅聲明】


   我願自始至終以如此熱情勇往邁進……我深知利己之極必將變成利他,而利他的徹底將成為利己之理……只有如此,所有貧民、乞丐,將被溫暖的手所救濟。 ——施乾


 


   單靠一人之力投身乞丐救助,施乾這一番理想,最初無法獲得父親認同。他請二伯施煥說服父親,讓他變賣部分家產,在乞丐聚集的「綠町」買下一千多坪土地;接著請經營「施合發」木材行的大伯父施坤山捐助木材——一九二三年,施乾二十四歲,搭建了乞丐收容所「愛愛寮」。


 


   施乾傾其所有,並辭去總督府令人稱羡的工作搬進愛愛寮,從此與乞丐共住。他經常外出「巡街」找乞丐,後方總跟著一部掛有「愛愛寮」布條的二輪板車。當板車轉回,院裏早已燒好熱水,準備替新來的乞丐剃頭、沐浴、更衣、抓蝨子。施乾也參與這些清潔工作,即使身上常被蝨子咬或者染上皮膚病,他也不以為意。


 


   愛愛寮的生活條件相當克難。以木板建造的兩層樓房,一樓是男、女分開的通鋪,住著身體健全以及眼盲、殘障者;二樓為病室,收容麻瘋病、性病及嗎啡、鴉片毒癮等必須醫治者。精神病患安置在後棟木房,被隔離在一個個鐵籠,病情嚴重者加強看護以防自殘;病情穩定者允許自由活動,甚至能做些掃地、洗衣等簡單雜務。


 


   若有乞丐家庭,施乾以三夾板隔成獨立房間安頓。有時找不到木材,撿來幾根木條釘牢,再找來報紙沾上飯粒糊成牆壁。院內三餐是很大的開銷,施乾向軍隊標售剩餘的大鍋飯;每逢大伯的漁船進港也會送來小魚加菜。衣服多由親友捐贈,施乾和妻女也時常將自己的衣服,修改成適合大小乞丐穿著的尺寸。米店被老鼠咬破的麻布袋,施乾也拿回院裏,用削成小塊的肥皂加水浸泡一日、洗晒後,一個布袋就是一床孩童棉被;兩個布袋拆開接縫就是一件大棉被。物質生活之困苦可見一斑。


 



 




 


 


 


●【乞丐的救濟教育】


   救濟應以教其生產為宗旨,對非健康者進行治療,使其變為可工作的身體,對完全喪失勞動能力的老弱除收養之外別無辦法……以上需要理解、愛及勞力。 ——施乾


 


   以個人力量進行乞丐救助是一分崇高的「理想」,然而施乾事前的調查與了解,讓他避免落於高度理想化。在進行乞丐調查時,施乾即發現許多年輕力壯的乞者;可見並非給予物質就可以「撲滅」乞丐。施乾主張,與其給予乞丐金錢救濟,不如給予生活最低限度所必需;與其給予生活所需,不如給予謀生之技,尤其對病患應給予醫療。


 


   施乾在著作中指出,在乞丐的精神方面傾注心力,或可拯救半數以上病態的社會現象。因此,除非是有生理缺陷的乞丐,施乾鼓勵身體尚可勞動的乞丐接受生產訓練。他請人教導院民製作雞毛撢子、藤編等技藝;一位簡姓醫師朋友提供現今光復橋下一塊地,讓施乾教院民種菜、養豬。


 


   「只要肯動、肯做,就會變出錢,就有飯吃。」施乾常以此鼓勵院民。他認為,解決乞丐問題不能只靠救濟,應協助他們儘可能自立,不要心存依賴。即使是憨傻的乞丐,他也分派他們拿餿飯菜餵豬,做一些簡單的工作。


 


   有些乞丐的生活散漫慣了,特別是性格缺陷者,既難說之以理,更遑論約束管理。曾經有一位院民不滿愛愛寮的環境而與施乾辯論──


   「你把我帶回來,就要給我吃、給我睡,我現在要吃飽、睡飽。」


   「沒有錯,但我請你來,是希望讓你有『將來』。看你要種菜還是學技術?」


   「我都不要,我伸手就有得吃。」


   「我是要教你們技術,讓你們有能力。」


   「我肚子餓,你的菜不夠我吃。」言下之意,在外乞討勝過待在愛愛寮。


 


   施乾將他帶入廚房,打開鍋蓋說:「我這些菜要給一百多人,怎能讓你吃這麼多?你慢慢就會適應,我總還沒拿鹽巴讓你配飯吧?」


 


   施乾與乞丐為伍二十三年,他和乞丐交朋友,作他們的心靈導師。過去,不論是官設的收容所或是私營的乞丐寮,頂多供應物質;施乾向乞丐分析事理,以智慧和耐心感化代替嚴格禁絕,還儘可能培養他們謀生能力;將社會救濟提升至心靈的層次。


 


   在愛愛寮,院民可以外出,也會在生活上相互約束,但有人實難戒除吃、喝、嫖、賭不良習氣。施乾的次女施美代,回憶父親處理這類問題的態度:「父親認為,喝酒之後頂多醉了、睡了;男女交往,只要不亂來即可;他唯獨不願見到乞丐賭博,如果被他親眼看見聚賭,他沒收四色牌,並且將那些參與賭博的院民禁足。當時沒有聽說有誰不服氣或是反抗他。」


 


   對於院內的鴉片及嗎啡癮者、麻瘋病、精神病患,施乾也協助他們接受治療。這需要一筆很大的費用,幸好施乾獲得同鄉醫師友人杜聰明,以及王耀東、林啟宗等多位醫師到院免費診治及送藥。其中,杜聰明醫師在艋舺設立的「台北更生院」,正好進行嗎啡及鴉片癮者的研究,他以漸進方式協助愛愛寮病人戒斷,幫了病人很大的忙。


 


(待續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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